唐人街及其他:秦艾娃、都市采食与美国城市新景

分类:论文范文 发表时间:2020-12-11 08:51

  [摘 要]21世纪初,都市采食作为一种城市食物生产方式再度兴起,都市采食文学也随之在数量和影响上与日俱增​‍‌‍​‍‌‍‌‍​‍​‍‌‍​‍‌‍​‍​‍‌‍​‍‌​‍​‍​‍‌‍​‍​‍​‍‌‍‌‍‌‍‌‍​‍‌‍​‍​​‍​‍​‍​‍​‍​‍​‍‌‍​‍‌‍​‍‌‍‌‍‌‍​。秦艾娃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和华裔美籍作家,在她的《野外觅食:寻找生活、爱和完美餐饮》一书中,都市采食是一种健康、有机的饮食方式,都市也非多数人所认为的饥荒和贫瘠的食物荒漠,而是文化丰富和农业发达的宝地​‍‌‍​‍‌‍‌‍​‍​‍‌‍​‍‌‍​‍​‍‌‍​‍‌​‍​‍​‍‌‍​‍​‍​‍‌‍‌‍‌‍‌‍​‍‌‍​‍​​‍​‍​‍​‍​‍​‍​‍‌‍​‍‌‍​‍‌‍‌‍‌‍​。秦艾娃的都市采食叙事蕴含着与本土文化紧密相连的情景化知识生产过程,植根于对非人类自然的经验性理解​‍‌‍​‍‌‍‌‍​‍​‍‌‍​‍‌‍​‍​‍‌‍​‍‌​‍​‍​‍‌‍​‍​‍​‍‌‍‌‍‌‍‌‍​‍‌‍​‍​​‍​‍​‍​‍​‍​‍​‍‌‍​‍‌‍​‍‌‍‌‍‌‍​。她对合乎伦理的饮食提出的文化政治问题,充满救赎的政治想象和民族想象,嵌入对城市的民族生态构想中。秦艾娃通过都市采食重拾民族传统,并融合民族的与西方的生态知识,实现对城市的复魅和再栖居;同时也回应了替代食物运动对食品生产的关注,将现代消费者被疏离的身体重新与非人类世界的物质性建立联系。

  [关键词]都市采食文学;秦艾娃;民族植物学;替代食物运动

  21世纪初,都市采食(Urban Foraging)作为一种新潮而时髦的城市食物生产方式再度兴起,广受世界各地越来越多都市人的追捧。尽管都市采食文学尚未受到学界重视,但这一文学类型确已在畅销书排行榜上迅速占据一席之地,其中既包括鉴别野生植物的野外工作记录,也包括在城中荒地拾遗的个人笔记。众多英美采食者出版的部分代表作有:获奖美食作家迈克尔·波伦(Michael Pollan)的《杂食者困境》(The Omnivore’s Dilemma,2006),律师出身的采食者多摩松冈·黄(Tama Matsuoka Wong)与主厨埃迪·勒鲁(Eddy Leroux)合著的野外烹饪指南《风味采集》(Foraged Flavor, 2012),以及俄勒冈环保人士丽贝卡·勒纳(Rebecca Lerner)的《采蒲公英的人》(Dandelion Hunter,2013)。他们横扫城市周边,搜罗蔬菜、浆果、蘑菇和根茎作为补充食物。然而,过去10年都市采食文学出版数量的剧增表明,这种古老生存方式的复兴,似乎不只是城市白人精英的环保主义风尚,寻觅、采摘和享用可食野菜的过程,颠覆了人们将美国都市视为环保食物荒漠的观念且提供了一个窗口,我们借此可以把城市空间想象成一个具有文化和环境可持续性的场所。

唐人街及其他:秦艾娃、都市采食与美国城市新景观

  一、城中采食

  对工业化农业的焦虑,促使许多住在美国都市和郊区的中产阶级永不知足地渴求祖传的有机食物。秦艾娃就像他们一样,她的《野外觅食》紧扣其在纽约大都市觅食的踪迹。采食野菜体现的是一种农业伦理,这种农业伦理赞颂食物种植为一种环境管理形式,同时又让人们紧贴城市环境的物质性。全球范围内食物运动(food movements)的关注焦点正不约而同地由食物消费(“我们晚餐该吃什么?”),转向食物生产(“这顿晚餐从哪里来?”)及其都市背景。在这样一个历史关头进行创作,秦艾娃像许多都市务农者一样,认为在大都市采食是挑战资本主义食物系统的有效途径。她的叙事通过精心的再定义,将都市从饥荒和贫瘠的食物荒漠转变为文化丰富和农业发达的宝地,从而使都市采食者看似简单浪漫的城市愿景呈现得更为深沉复杂。都市采食的生态批评可能性在于它能够改变人们对城市的常规理解,并梳理“城乡”区隔(“city-country”divided)的潜在思维张力和文化利益。

  在《食物与城市:都市农业与新食物革命》(Food and the City: UrbanAgriculture and the New Food Revolution,2012)一书中,记者珍妮弗·科克拉尔·金(Jennifer Cockrall-King)认为:“我们围绕交通需求、住房需求、娱乐需求和卫生需求来规划城市,始终希望周边的农村土地会持续生产食物……我们此时才开始重新思考城市,有意将自己的食物需求放在心上。”②尽管如此,当代主流食物运动却认为,社区花园、屋顶花园、垂直农业①(verticalfarming)和都市采食可以缓解都市丛林中的饥荒和营养不良,因而对其大加赞赏。由此可能会出现另一种令城市富人趋之若鹜且公然滋生理想主义的时尚。正如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在《乡村与城市》(The Countryand the City,1975)中敏锐觉察到的:“一个城市消耗的是邻近乡村种植的食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城市通过政治权威给掌控乡村农事生产的人提供法律和贸易方面的服务,二者建立起一种典型的、利益和权力上相互需求的有机联系。”②自16世纪以来,农业和粮食生产一直与乡村有关,其对于城/乡社会经济二元分裂的想象和戏剧化也极为重要。城乡之间经济上相互依存的关系,加剧了现代城市以农村地区为食物和原材料供应方的物质依赖,当然,这种协同作用并不均衡也不排他。威廉斯曾发出有争议性的警示,资本主义经济多样化推动的城市化,让城市居民与乡村物质之间渐行渐远,从而诱发游客对浪漫农业田园风光的渴望。威廉斯所拷问的城市与乡村之间在地理学和认识论上的差距,一方面将乡村生活美化和粮食生产牧歌化,使之成为一种娱乐方式;另一方面又强化了现代都市与“粮食荒漠”之间的关联。当代主流食物运动未能反思城市与乡村之间相互构成和相互转化的关系,这是引发关于都市饮食习惯浪漫想象的根本原因。

  二、在唐人街和其他城市采食

  秦艾娃是第三代美籍华人,也是纽约州立大学非虚构写作(creative nonfiction)和新闻学专业副教授。她的书写带着很强的个人体验,即对周边地区的丰富文化和生态传统的感悟。《野外觅食》标志着她长期以来的创作探索达到顶峰,作者将其关于亚裔美国人代际冲突的短篇小说与在《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上发表的都市采食专栏文章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她在城市民族飞地②采集无人问津的野生食材,这种经验与其一直试图追寻身为美籍华人的文化根基类似。她借助自然主义科学以及从祖父母那里继承的传统生态知识,并运用人们熟知的比喻和主题——“野外搜寻”(awild hunt),全球美食家正是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以农业产出为特征的城市景观。

  通过提出都市采食是保证健康、有机饮食的最佳方式,秦艾娃首先响应替代食物运动(alterativefood movement)对工业主义食品模式的持续批判。在该书最后一章“当食物就是食物时”,她说明了食物消费行为如何成为一种营养且健康的预防措施,而反对在美国具有主导地位的食物记者和活动家迈克尔·波伦巧妙命名的所谓“可食用的类食品物质”③:

  我结识了极力在食物网格之外生活的免费族④,以及爱好采集野生蘑菇或夏季甜浆果的美食家和厨师……几乎每一个与我交谈的人都质疑大型农业和转基因食品。大多数人渴望回到食物就是食物的年代,当时还没有那一大串的添加剂和防腐剂。⑤

  从味觉和消化层面看,城市环境中“野草”不羁的野性以及由此形成的自然性,让城市居民通过食用近距离范围内的食物来保障其风味和质量。⑥从社会政治层面看,这些周边植物的本土性和便利性,让当地社区有权参与并发动草根共同掀起抵抗全球性粮食系统的运动。在都市周边采集那些通常被称为“有害的外来入侵者”的野生草药、蔬菜和水果,这描绘出一种常见的荒野伦理,有机食品爱好者借助这种伦理批判农业综合企业对产量和生产力的操控。⑦秦艾娃指出,耕种土地的部分意义在于,“使每一个人,尤其是我们那些被最大限度剥夺权利的街坊四邻,都能获取健康和可持续的食物”。⑧

  秦艾娃同时依赖于近代中国和现代西方的采食见解,这种依赖引发相关的问题,包括环保主义者从伦理政治学角度寄希望于民族科学和地方经验实践,以及在将城市定位为农业产出地过程中,农村和传统发挥何种功能。当秦艾娃在都市中采食的时候,她从事的是一种食物生产实践,这种实践仍然从民族生态思想中汲取经验。她的采集旅程表明,抢救民族知识刻不容缓,它应当从被审美化的关注对象变成一种日常实践。虽然种族、性别、阶级和环境的交叉从来不是秦艾娃城市想象中的核心部分,但她将本土民族习俗的感知作用问题化,使其所谓真实性和异国情调变得复杂。她在一个更大的跨文化框架内重新构建了传统的生态知识,从而推进了一个跨文化互动关系的非人类都市自然。

  三、寻找美国城市新景观

  秦艾娃的都市采食行为是一种古老而经久不衰的粮食生产方式,其中充满救赎的政治想象和民族想象,嵌入在对城市的民族生态构想中。城市作为一个具有物质动力和农业产能的场所,人们的日常饮食和行走组成其生产活动。有趣的是,当秦艾娃进入一个更大的亚裔美国文学框架的语境时,其城市采食之旅也展现了一个常见的亚裔美国人成长小说情节,其中享乐主义和无所事事作为调节方式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有助于调解少年主人公的归属感与其多种文化身份之间的冲突。实际上,《野外觅食》最令人着迷而又忐忑的魅力之一便可能是秦艾娃零散的童年记忆。那时候,每当离异的母亲不在身边,她就跟着移民的祖父母待在纽约皇后区密集的厨房里,跟着他们采购、烹饪并享用外国食物。她记得正是这些早期的美食大冒险经历,塑造了自己后来的都市采食技巧和文化身份。“家里人说我会吃祖父给我吃的任何东西,包括鱼眼睛。尽管后来我极力否认,但我的确模糊记得自己吃过一些圆圆的胶状物,口感像香草布丁。”“我扑通一声坐在祖父的厨桌旁……他会给我分享他的吃食:一块刚出锅的烤得恰到好处的肝脏,或者是和香菇一起煎得咝咝作响的白菜。”④她最难忘的是祖父惊人的厨艺,他在“曼哈顿各种餐馆”的工作经历,帮助他形成“如此多样化的味觉,使他几乎能够料理好任何食物”,而不仅仅是做些别人看来很古怪的中国菜。秦艾娃浸淫于这些轶事中,其亚洲饮食习惯、日常习惯和文化传统逐渐退化,成为娱乐中产阶级和白人消费的对象。①尽管民族美食最终引发饮食习惯的跨文化融合,但她仍然通过在城市飞地中采食来扮演文化向导的角色,即将野生(民族)烹饪食材变成一种新的都市奇观。借助形象的视觉和听觉意象,她郑重其事而深思熟虑地将民族食材戏剧化,再现了一个典型的亚裔美籍母女冲突的故事情节。故事中,民族饮食方式成为保守的隐喻,被仪式化地展现为独树一帜的民族标记、“入侵的杂草”和移民。而出生在美国的几代人,他们在其主体构建的过程中,既抗拒又欣然接受这些差异性/异质性。②

  秦艾娃通过都市采食重拾民族传统,并融合民族的与西方的生态知识,实现对城市的复魅和再栖居。迈克尔·波伦说得好:“我狩猎和采集的真正目的是:想看看在完全明了食用对象的情况下,准备和享用一餐饭会是什么样子……想尽可能深入了解维系我们生存的食物链,并恢复被现代工业化饮食的复杂性遮蔽的最根本的生物学事实。”⑤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和华裔美籍作家,秦艾娃感人地响应了替代食物运动对食品生产的关注。对她而言,通过都市采食这样一种实践,现代消费者被疏离的身体重新与非人类世界的物质性建立联系,哪怕这个非人类自然常常被科学、技术和市场经济进行文化的改造和重塑。

  作者周序桦 文 王俊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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